寺前有座传了千年的石碑,据说颇有灵性,能成就姻缘,常有信男信女为它而来。每至月中,便有一女子前来奉香,今日,她又来了。
扫地的年轻僧人正用扫帚拢好了一堆落叶,眼角瞥见一抹淡绿色的裙摆,便知是她到了,放下扫帚,双手合十向她走来,年轻的面庞平静无波,“女施主好。”
那女子抬起一张素白的脸,细长的眸子泛动着琥珀色的碎影,似凄诉也似轻嘲,“大师今日要与小女子说些什么佛理呢?”
僧人略加思索道,“就说说…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吧。”
女子身子一颤,掌心死死扣住浅色的袖口,呼吸急促了几下,“什么?”
僧人面色依旧平静,“小僧今日愿与女施主讲讲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,女施主意下如何?”
女子细辨了他的神色,低头苦笑,“呵…呵……好,有什么不好的,你说吧。”
二人相对而立,僧人低着头直视着绿衣女子,语速始终不急不缓。女子并不看他,只偏头去看池子里游动的锦鲤,待他说完,点点头,离去了。
次月,又是月中,僧人正在池边打坐,一池莲花开得正好,她踏着月光而来,一双清冷的眸子似是吸尽了月之精华,有万千情绪蕴在其中,说不清,道不明。
他沉默许久,才开口道:“女施主…既非我族类,何苦留恋红尘?”
她一怔。
僧人又劝,“女施主既有向佛之意,不若……”
“大师是要渡我?”她直视着那眉心微蹙的年轻面庞,心头酸楚,却笑靥如花,“可惜了。小女子不愿为祸人间,不过是贪恋些人间才有的东西罢了。”
“是何物?”僧人不禁有些好奇。女子却是一笑,翩然而去了。他想了想,收回了将跳出衣袖的降魔杵,她既说过不会祸乱人间,那便,随她去吧。
此后经年,那女子竟再未来过。
这古刹里还是会有位布衣僧人每日走出寺来清扫石碑周围的落叶,他扫得很慢,也很细。后来,罩在石碑上方的千年古树在某一天轰然倒下,有弟子好奇去看,发现树心早已被虫蚁蛀尽了。
僧人伫立许久,遣弟子移走古树,亲手在原地载下一株菩提,在此参禅悟道,终有一日,须发皆白的僧人在树下顿悟,双手合十,道了一句“阿弥陀佛”。
他睁开双眼,眼前却是位慈眉善目身披白纱的菩萨,只见那菩萨向他施了一礼,轻声道:“佛祖,自东土前来取经的僧人已经到了。”
他恍然,原来他已成佛多年。
累世梦中,却难以忘却当年那女子,轻轻一句贪恋红尘,远离了视线,却入了他的心。可笑这一片佛心,竟也掺杂了俗世才有的情。
三生镜里照三生,第一世,他以血肉喂鹰,开了她的灵智;第二世,她来报恩,看出他的杀意,不再纠缠,回山修行千年,始终过不了情字一劫,丧命天雷之下;
第三世……第三世呢?
他点点头,微微一笑,“知道了。”
身披白纱的倩影脚踩莲台,飞出了大殿。
他知晓了过往,她却转世轮回,放下执念,无须他渡,已遁入空门。
空寂的大殿里青烟缭绕,香火不熄,无人知晓,这一刻端坐在最高处的佛祖,被烟熏迷了眼。
飞雪连天,寒风呼嚎。
医仙谷底千层雪积,仙君洞府外静静地跪着一个“雪人”。
大雪掩盖了瘦小的躯体,鸦睫被冻成一排细小的冰锥,她保持着虔诚的跪姿,双臂却固执地护着什么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