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,作为曾经范阳最大的马场主,他太清楚柔然可汗亲卫重骑的威力——那些戴着鬼面的骑士,坐骑都是饮天山雪水长大的龙驹。
“当时我身边只剩七十三人,箭囊里还全都是这等劣箭。”
高欢的声音突然低沉:
“是怀荒镇的汉人铁匠,带着三百庄户,举着草叉柴刀从山坳里杀出来。”
他猛地将匕首插进舆图上的怀荒镇:
“但他们没有甲!没有环首刀!洛阳配给六镇的军械,全被镇将于景倒卖给了柔然商人!”
卢尚之的长剑突然出鞘半寸,寒光映出他抽搐的颊肉。
范阳卢氏的在六镇之乱中遭劫无算,财物损失还在其次,关键是亲族部曲……若非是卢氏在河北之地元气大伤,他们何必要遣四房千里迢迢的来这六镇,就凭怀朔上来了个姓高的镇将?不过说回来,也幸好高欢是位汉人,要不然河北世家可真的算是无枝可依了!
“唉……”
卢尚之长叹一声:
“也亏得高领军多谋善战,要不然六镇再被柔然一通搅扰下来,那破六韩拔陵怕是凶悍更甚啊!”
“所以今日请三位前来,是要借汉家豪族之力,铸一柄能勘平乱世的剑,让我汉家再不必卑躬屈膝!”
高欢突然掀开漆案,露出下层暗格中的青铜酒樽。
这尊四耳方樽纹饰古拙,分明是前汉诸侯会盟时的礼器,樽腹铭文已被摩挲得模糊难辨。
“听闻尔朱荣在秀容川囤积了不少精铁?”
李裔指尖在漆案轻点,显然在估摸高欢、尔朱荣与汉人世族间的微妙平衡。
“精铁也需要淬火方能成钢。”
高欢拔出腰间短刀,刃口在樽沿刮出刺耳锐响:
“就像汉家儿郎需要豪杰引领,方能重拾高祖武帝的血性。”
他突然划破掌心,鲜血滴入酒樽。
邢杲率先起身,接过高欢手中短刀。按他的样子,也割开自己手心。
随着鲜血滴入酒樽,青铜器皿中泛起一圈涟漪。这位河间豪强的手掌布满老茧,却依然稳如磐石。
他抬眼看向高欢,目光中闪过一丝精明:
“我邢氏在河间尚有盐田千顷,每年可产盐十万石。”
高欢微微颔首,接过短刀递给李裔。这位定州李氏家主却不急着割掌,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:
“这是《盐铁论》残卷,乃先祖珍藏。汉武帝时盐铁专卖,岁入可抵天下赋税之半……”
卢尚之闻言,轻笑一声。他接过短刀时,剑穗上的玉坠发出清脆碰撞:
“范阳卢氏虽以诗书传家,却也通晓军务。我族在幽州有马场三处,可养战马!”
高欢眼中精光一闪,接过卢尚之递回的短刀:
“三位家主的心意我已明白,高某也不瞒诸位。我妻家这些年也曾广蓄精铁,说句不谦虚的,便是比起秀容川也不遑多让!我已命人在怀朔镇设炉百座,日夜打造兵甲。”
顿了顿,高欢举起酒樽:
“日后我等齐心协力,北地当复见汉人雄风!”